Chinese Civilization: A Sourcebook
73. Liang Qichao on His Trip to America
73. Liang Qichao on His Trip to From Liang Qichao, Xin dalu youji, or the Travelogue of the New Continent (from an electronic version)
From 梁啟超(1873~1929), 新大陸遊記(1904年2月)
73.1
73.2 Poverty
73.3 J. P. Morgan
73.4 The Industrial Trust
73.5 Lynching
73.6 Libraries
73.7 Chinese Flaws
[(三十九)]
綜觀以上所列,則吾中國人之缺點,可得而論次矣。 一曰有族民資格而無市民資格。吾中國社會之組織,以家族為單位,不以個人為單 位,所謂 ”家齊而後國治” 是也。…[周代宗法之制,在今日其形式雖廢,其精神猶存也。]…竊嘗論之,西方阿利安人種之自治力,其發達固最早,即吾中國人之地方自治,宜亦不弱於彼。顧彼何以能組成一國家而我不能?則彼之所發達者,市制之自治;而我所發達者,族制之自治也。 ……[試游我國之鄉落,其自治規模,確有不可掩者。即如吾鄉,不過區區二三千人耳, 而其立法、行政之機關,秩然不相混。他族亦稱是。若此者,宜其為建國之第一基礎也。 乃一遊都會之地,則其狀態之凌亂,不可思議矣。]……凡此皆能為族民不能為市民之明證也,吾游美洲而益信。……[彼既已脫離其鄉井,以個人之資格,來往於最自由之大市,顧其所齎來、所建設者,仍捨家族制度外無他物,且其所以維持社會秩序之一部分者,僅賴此焉。此亦可見數千年之遺傳,植根深厚,而為國民嚮導者,不可不於此三致意也。] 二曰有村落思想而無國家思想。吾聞盧斯福之演說,謂今日之美國民最急者,宜脫 去村落思想,其意蓋指各省、各市人之愛省心、愛市心而言也。然以歷史上之發達觀之, 則美國所以能行完全之共和政者,實全恃此村落思想為之原。村落思想,固未可盡非也。 雖然,其發達太過度,又為建國一大阻力。……[此中之度量分界,非最精確之權量,不足以衡之。]……而我中國則正發達過度者也。豈惟金山人為然耳,即內地亦莫不皆然,……[雖賢智之士,亦所不免。廉頗用趙,子房思韓,殆固有所不得已者耶!然此界不破,則欲則一鞏固之帝國,蓋亦難矣。] 三曰只能受專制不能享自由。……[此實芻狗萬物之言也,雖然,其奈實情如此,即欲掩諱,其可得耶?]……吾觀全地球之社會,未有凌亂舊金山之華人者。此何以故?曰自由耳。夫內地華人性質,未必有以優於金山,然在內地,猶長官所及治,父兄所及約束也。南洋華人,與內地異矣,然英、荷、法諸國,待我甚酷,十數人以上之集會,輒命解散, 一切自由,悉被剝奪,其嚴刻更過於內地,故亦戢戢焉。其真能與西人享法律上同等之 自由者,則旅居美洲、澳洲之人是也。然在人少之市,其勢不能成,故其弊亦不甚著。 ?最多之人,以同居於一自由市者,則舊金山其稱首也,而其現象乃若彼。 有鄉人為餘言,舊金山華人,惟前此左庚氏任領事時,最為安謐,人無敢挾刃尋仇 者,無敢聚?滋事者,無敢游手閑行者,各秘密結社皆斂?屏息,夜戶無驚,民孜孜務 就職業。 蓋左氏授意彼市警吏,嚴緝之而重罰之也。及左氏去後,而G態依然。此實專制安 而自由危,專制利而自由害之明證也。 吾見其各會館之規條,大率皆仿西人黨會之例,甚文明,甚縝密,及觀其所行,則 無一不與規條相反悖。即如中華會館者,其猶全市之總政府也,而每次議事,其所謂各 會館之主席及董事,到者不及十之一,百事廢弛,莫之或問。或以小小意見,而各會館 抗不納中華會館之經費,中華無如何也。至其議事,則更有可笑者。吾嘗見海外中華會 館之議事者數十處,其現象不外兩端:(其一)則一二上流社會之有力者,言莫予違, ?人唯諾而已,名為會議,實則佈告也,命令也。若是者,名之為寡人專制政體。(其 二)則所謂上流社會之人,無一有力者,遇事曾不敢有所決斷,各無賴少年,環立於其 旁,一議出則?起而噪之,而事終不得決。若是者,名之為暴民專制政體。若其因議事 而相攘臂、相操戈者,又數見不鮮矣。 此不徒海外之會館為然也,即內地所稱公局公所之類,何一非如是?即近年來號稱 新黨志士者所組織之團體,所稱某協會、某學社者,亦何一非如是。此固萬不能責諸一 二人,蓋一國之程度,實如是也。即李般所謂國民心理,無所往而不發現也。夫以若此 之國民,而欲與之行合議制度,能耶否耶? 更觀其選舉,益有令人失驚者。各會館之有主席也,以為全會館之代表也。而其選 任之也,此縣與彼縣爭;一縣之中,此姓與彼姓爭;一姓之中,此鄉與彼鄉爭;一鄉之 中,此房與彼房爭。每當選舉時,往往殺人流血者,不可勝數也。夫不過區區一會館耳, 所爭者歲千餘金之權利耳,其區域不過限於一兩縣耳,而弊端乃若此;擴而大之,其慘 象寧堪設想?恐不僅如南美諸國之四年一革命而己。以若此之國民,而欲與之行選舉制 度,能耶否耶? 難者將曰,此不過舊金山一市之現象而己,以汝粵山谷獷頑之民俗,律我全國,惡 乎可?雖然,吾平心論之,吾未見內地人之性質,有以優於舊金山人也;吾反見其文明 程度,尚遠出舊金山人下也。問全國中有能以二三萬人之市,容六家報館者乎?無有也。 問全國中之團體,有能草定如八大會館章程之美備者乎?無有也。以舊金山猶如此,內 地更可知矣。且即使內地人果有以優於金山人,而其所優者亦不過百步之於五十步,其 無當於享受自由之資格,則一而已。夫豈無一二聰偉之士,其理想,其行誼,不讓歐美 之上流社會者? 然僅恃此千萬人中之一二人,遂可以立國乎?恃千萬人中之一二人,以實行干涉主 義以強其國,則可也;以千萬人中之一二人為例,而遂曰全國人可以自由,不可也。 夫自由雲,立憲雲,共和雲,是多數政體之總稱也。而中國之多數、大多數、最大 多數,如是如是,故吾今若采多數政體,是無異於自殺其國也。自由雲,立憲雲,共和 雲,如冬之葛,如夏之裘,美非不美,其如於我不適何!吾今其毋眩空華,吾今其勿圓 好夢。一言以蔽之,則今日中國國民,只可以受專制,不可以享自由。吾祝吾禱,吾謳 吾思,吾惟祝禱謳思我國得如管子、商君、來喀瓦士、克林威爾其人者生於今日,雷厲 風行,以鐵以火,陶治鍛煉吾國民二十年、三十年乃至五十年,夫然後與之讀盧梭之書, 夫然後與之談華盛頓之事。(以上三條,皆說明無政治能力之事。其保守心太重一端, 人人共和,無俟再陳。) 四曰無高尚之目的。此實吾中國人根本之缺點也。均是國民也,或為大國民、強國 民,或為小國民、弱國民,何也? 凡人處於空間,必於一身衣食住之外,而有更大之目的;其在時間,必於現在安富 尊榮之外,而有更大之目的。夫如是,乃能日有進步,緝熙於光明,否則凝滯而已,墮 落而已。個人之麼匿體如是,積個人以為國民,其拓都體亦復如是。歐美人高尚之目的 不一端,以吾測之,其最重要者,則好美心其一也,(希臘人言德性者,以真、善、美 三者為究竟。吾中國多言善而少言美,惟孔子謂韶盡美又盡善,孟子言可欲之謂善,充 實之謂美,皆兩者對舉,此外言者甚希。以比較的論之,雖謂中國為不好美之國民可 也。)社會之名譽心其二也,宗教之未來觀念其三也。泰西精神的文明之發達,殆以此 三者為根本,而吾中國皆最缺焉。故其所營營者只在一身,其所孳孳者只在現在,凝滯 墮落之原因,實在於是。此不徒海外人為然也,全國皆然,但吾至海外而深有所感,故 論及之。此其理頗長,非今日所能畢其詞也。 此外,中國人性質不及西人者多端,餘偶有所觸輒記之,或過而忘之。今將所記者 數條,叢錄於下,不復倫次也: 西人每日只操作八點鐘,每來復日則休息。中國商店每日晨七點開門,十一二點始 歇,終日危坐店中,且來復日亦無休,而不能富於西人也,且其所操作之工,亦不能如 西人之多。何也?凡人做事,最不可有倦氣,終日終歲而操作焉,則必厭,厭則必倦, 倦則萬事墮落矣。休息者,實人生之一要件也。中國人所以不能有高尚之目的者,亦無 休息實屍其咎。 美國學校,每歲平均只讀百四十日書,每日平均只讀五六點鐘書,而西人學業優尚 於華人,亦同此理。 華人一小小商店,動輒用數人乃至十數人,西人尋常商店,惟一二人耳。大約彼一 人總做我三人之工,華人非不勤,實不敏也。 來復日休息,洵美矣。每經六日之後,則有一種方新之氣,人之神氣清明實以此。 中國人昏濁甚矣,即不用彼之禮拜,而十日休沐之制,殆不可不行。 試集百數十以上之華人於一會場,雖極肅穆毋嘩,而必有四種聲音:最多者為咳嗽 聲,為欠伸聲,次為嚏聲,次為拭鼻涕聲。吾嘗於演說時默聽之,此四聲者如連珠然, 未嘗斷絕。又於西人演說場、劇場靜聽之,雖數千人不聞一聲。東洋汽車、電車必設唾 壺,唾者狼藉不絕;美國車中設唾壺者甚希,即有亦幾不用。東洋汽車途間在兩三點鐘 以上者,車中人假寐過半;美國車中雖行終日,從無一人作隱幾臥。東西人種之強弱優 劣可見。 舊金山西人常有遷華埠之議,蓋以華埠在全市中心最得地利,故彼涎之,抑亦藉口 於吾人之不潔也。使館參贊某君嘗語餘曰,宜發論使華人自遷之。今夫華埠之商業,非 能與西人爭利也,所招徠者皆華人耳,自遷他處,其招徠如故也。 遷後而大加整頓之,使耳目一新,風氣或可稍變。且毋使附近彼族,日日為其眼中 釘,不亦可乎?不然,我不自遷,彼必有遷我之一日,及其遷而華埠散矣,云云。此亦 一說也。雖然,試問能辦得到否?不過一空言耳。 舊金山凡街之兩旁人行處(中央行車),不許吐唾,不許拋棄腐紙雜物等,犯者罰 銀五元;紐約電車不許吐唾,犯者罰銀五百元,其貴潔如是,其厲行干涉不許自由也如 是。而華人以如彼凌亂穢濁之國民,毋怪為彼等所厭。 西人行路,身無不直者,頭無不昂者。吾中國則一命而傴,再命而僂,三命而俯。 相對之下,真自慚形穢。 西人行路,腳步無不急者,一望而知為滿市皆有業之民也,若不勝其繁忙者然。中 國人則雅步雍容,鳴琚佩玉,真乃可厭。在街上遠望數十丈外有中國人迎面來者,即能 辨認之,不徒以其軀之短而顏之黃也。 西人數人同行者如雁?,中國人數人同行者如散鴨。 西人講話,與一人講,則使一人能聞之;與二人講,則使二人能聞之;與十人講, 則使十人能聞之;與百人、千人、數千人講,則使百人、千人、數千人能聞之。其發聲 之高下,皆應其度。中國則?數人坐談於室,聲或如雷;聚數千演說於堂,聲或如蚊。 西人坐談,甲語未畢,乙無儳言;中國人則一堂之中,聲浪稀亂,京師名士,或以搶講 為方家,真可謂無秩序之極。孔子曰:“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 吾友徐君勉亦云:中國人未曾會行路,未曾會講話。真非過言。斯事雖小,可以喻 大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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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st modified: 11/20/2004 4:37 PM |